和女友在新家第一次吵架，是因为新买的冰箱的说明书不见了。

我挠挠头，双手垂下，「可能是我扔垃圾的时候没注意，混在里面扔掉了。」

女友摊摊手，一脸难以置信。「这么大一份东西，怎么可能丢了？我都还没来得及坐下来研究功能呢……」

【资料图】

冰箱是我们精挑细选了一个月的最满意的款式，内置的制冰机等功能完美符合我俩的生活需求。我完全能理解她恼火的原因，但她一声不吭地逐个逐个抽屉翻，我紧张地站在一旁，感觉像回到被宿管老师翻查有没有偷带手机的 17 岁。

「我去官方店找客服要电子版吧。」

「别找了，应该是真扔了。」

「好了嘛。」

最后，女友站上凳子，从冰箱顶部翻出那份说明书。我们都沉默了。开车送她回家的路上，网易云的日推在自顾自播放，我俩谁都没跟谁说话。

我忽然开口说：「其实有时候跟你相处，压力挺大的。」

她不遑多让：「我也是。」

一般电视剧演到这里，女主角说「停车」，头也不回地走上人行道，配合着悲伤的 bgm，主角俩的眼泪就差不多该流一流了。

但对于还有两小时就到 30岁的我来说，就像装了反矫雷达，总能准确避开每一个让人起鸡皮疙瘩的举动。

我捏紧方向盘，保持着一个中等偏快的车速。其实说出「压力挺大的」的时候，我的心情已经平复得七七八八了。但过往的经验在告诫我：你最好立刻把脑子里的话都说出来，翻旧账是小气鬼才爱干的事情，你 30 岁了哥。

好吧，那我说。

「虽然能理解你一个 J 人（MBTI 里的规划型人）为什么生气，但我还是挺委屈的。这难道不是一件能补救的事情吗？既然能补救，为什么还把气撒在我身上……」

「别又扯 MBTI 来唬我，跟这没关系。」

「……」

「跟你一起我也很大压力啊。每次去你那看见一堆没叠好的衣服就来气，我没你那么随性，我是一定要收拾好的。冰箱说明书这么重要的东西，我也不会乱扔的。不然我就心情不好。」

「可是你这样不会活得很累吗？就不能稍微放平一点心态吗？」

「生下来性格就这，改不了的。就像我也改变不了你一样。」

也对喔。我在心里嘀咕了一声，但吵架的气氛让我无法第一时间卸下姿态。夜晚的广佛珠高速公路一片漆黑，身旁的汽车呼啸而过，我留意着车速，默默叮嘱自己不要超速，安全第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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情侣吵架的中场休息，特别适合闪回。让我回忆一下，我的女友到底怎么啦。

第一次看到她哭的样子，是我们恋爱的第 13 天。

那天她因为把水杯随手搁在家里的边几上，就被家人以「东西不好好放为由」，唠叨责怪了 10 分钟。刚开始她还隐忍着，后面实在顶不住责骂，她直接夺门而出了。

当时我在公司加班，接连发去几个「怎么啦」，只得到「嗯嗯」这样的回复。我一边盯着电脑屏幕上无意识敲出来的文字，其实早已无心工作。

「你在哪里，我现在来找你。」

「别，你不是在加班吗。你忙吧，我待一会儿就回家了。」

我那死皮赖脸的性格这时发挥作用了。坚持要她发定位过来。最后我在江边公园的林荫路上，发现她坐在自己的车里，鼻子通红。

她瞟了一眼坐上副驾驶的我，也没说什么，只是静静听歌。

我们开始闲聊。她说从小家人对「收拾好自己的东西」这件事有着极其苛刻的要求。水杯就该放在它该放的位置，快递盒子一定不能搁桌上因为会很脏，每件衣服要叠得整整齐齐才能放进衣柜。虽然这样整洁的生活很好，但也要求她不能有一丝松懈，不然家人就会大发雷霆。

我边听边心虚地嘀咕了一句：「哇那正好跟我相反。」

女友擦着眼泪噗的一声笑了：「所以那天去你公寓，我一进门就崩溃了，那么大一个快递箱搁在饭桌上。拆掉快递也不赶紧扔掉擦桌子，我真的……忍住没发火。」

我抓住她的手臂摇啊摇，说我以后尽量不做这种事，不触发她的洁癖 PTSD。

耍赖，玩闹，那一晚，我明明感到非常幸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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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人就是这样的，一旦在关系里撞上那些坚硬的、尖锐的、让自己不舒服的部分，便会自动从「我们」变成「我」了。

「我怎么了我？干嘛都冲着我来？你呢？你又好到哪里去？」

每当这种时候，就连本人都意识不到，每一句的自我捍卫都是对二人恋爱的临时割席。同一张席割多了，自然就该分手了。

恋爱并不是「缘分」那么轻巧简单，它更像是一场漫长的开卷考试，一个人闷头刷题是坚持不下去的。找身边的人东抄抄西问问，有时候比单纯的努力更重要。

第一年给女友过生日，晚上她约了两位认识多年的好朋友一起喝酒。蛋糕很可爱，酒很好喝，唯独酒吧的灯光太昏暗，我在给三位女生拍照的时候，怎么拍都拍不出女友想要的效果。她一旦急躁就会皱起眉头，我也跟着急了起来，不停地更换拍摄角度。

折腾了 20 分钟，女友起身去洗手间了。大概是注意到我低头看手机相册，偷偷地叹了口气。一位朋友忽然开口说：「不要有压力。平常她一急躁，我们都放着她不管的。她完全没有怪你，只是在吐槽这个地方的光线太差而已。」

「跟她相处不要带着太重的情绪，你就能看见她内心一片敞亮。」

回想那一晚还是很感动。毕竟她们和女友认识了 10 年，而我只是刚出现的新人。在有限的相识时间里没办法搞清楚的，她的好朋友们也愿意第一时间告诉我。

女友从洗手间回来，看见我们沉默憋笑的样子，就像小狮子的毛发被理顺了一样。

「你们刚刚在聊啥？快，快告诉我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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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到车里。

车子下了高速，前面是摇摇晃晃的城市路灯，雨后的空气看起来很清新。我摁下车窗，风咻咻地溜进来，嗯，果然很凉爽，刚好能抚慰一下两个刚刚吵到哭鼻子的人。

「对不起。」我说，「虽然很多时候觉得自己快受不了了，但每次不用 5 分钟，你就让我感觉得到，我在跟一个很坦率透明的人在交往着，已经很幸福了。」

「我也是。」她说，「跟你交往之后，我的情绪变得稳定了很多。虽然我还是很受不了你的叠衣服方法，但放心，我不会一直帮你叠的。偶尔一两次看不惯才出手而已。」

我忽然觉得很搞笑，脑海中冒出了「敬畏」这个词，似乎是最适合我们感情现阶段的形容。

怕怕的，嫌弃的，却又始终互相欣赏。

20 多岁追求一段持久且健康的恋爱关系，以为是要找到某个「思想成熟的个体」。

到了 30 岁才发现，从伴侣身上找到那颗值得敬畏的心，原来是最需要学习的一课。

编辑 Kitty

图片 《春夜》

音乐陈柏宇 - 令人期待的下集预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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